风采与风骨

读李培禹散文集《留恋的张望——副刊主编与文化名家》

施 亮

抚摸新寄来的《留恋的张望——副刊主编与文化名家》一书，望着装帧精美的封面，内心感慨丛生。这是作家李培禹新出版的一部人物散文集。在书后的《想念一个人（代后记）》中，培禹提到，我们俩共同的良师益友赵庆培老师曾经鼓励他：“今后要多写人物散文，这方面你具有自己的优势，这独特的优势恰是你先当记者再成为作家所独有的。”赵老师的话，确实有某种洞见。培禹大学毕业后即进报社当记者，经常采访各行业的人物，奔走于祖国大地的各个角落，写出了很多新闻精品，曾五度获得“中国新闻奖”。从记者到作家，他凭借其优秀作品的广泛影响，扎扎实实地迈进了知名散文家行列。

这本书的书名，使我想起英国诗人威廉·华兹华斯的诗学观念，他认为诗歌起源于“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”，也就是说，纷纭变化的世事迁流中，诗人与作家在光阴流逝中积累记忆，在其中敏锐地寻求人生真谛。散文《留恋的张望》也是此书的开篇之作，文中描写“西部歌王”王洛宾与作者交往互动的故事。岁月如歌，波澜迭起，王洛宾歌唱家的神情姿态栩栩如生，作者笔调也如心灵乐曲潺潺流淌，我认为此文有一股诗情之美、蕴藉含蓄之美。尤其是作者独家记载的王洛宾与臧克家两位世纪老人的会见，更是挚情感人。

《赵堂子胡同15号的思念》一文，作者写少年时代就结识的大诗人臧克家，臧老向他赠书，辅导其文学写作，还向刊物推荐其处女作，反复几回郑重寄语：“我对你抱有不小的希望。”悠悠往事，谆谆嘱托，令人难以忘怀。《我和金波老师的“书缘”》一文，写到他9岁时拥有的第一本书，即著名儿童文学作家、诗人金波所著诗集《回声》。那是姐姐节省开支赠给他的生日礼物，这本薄薄的小书以后又被他传给外甥、侄子。诗歌之“回声”在一代代人中悠然回响。

李培禹喜欢写诗，也热爱合唱，他是中国音协合唱联盟经典合唱团副团长，也是他所在的北京日报社合唱团的负责人。很有意思，我注意到此书是以写歌唱家开篇，又以写著名作曲家、指挥家徐锡宜为终篇，歌声袅袅、诗意盈盈。作者以诗情写人物，文章洋溢着诗的情绪、诗的韵律。他写著名歌词作家乔羽，披露了一个细节：乔羽创作《我的祖国》这首歌时，电影《上甘岭》的导演沙蒙曾提出将“一条大河波浪宽”改为“万里长江波浪宽”，乔羽力阻，连说“万万改不得！”为何？读者去读这篇散文，自有收获。

这部人物散文集共描写了近20位文化名家，用白描的手法刻画了各位人物的形象，其笔墨质朴无华，少雕琢、无浮夸，仅寥寥数笔，就使得各个人物活灵活现、风神毕肖。他写了三位著名演员于蓝、李雪健、赵丽蓉，他们皆以演艺事业为自己的生命依托，将自己的心魂神魄无保留融入银幕形象中，正是为人生、为民众的信念滋养了他们的艺术生命，所以，他们的艺术生命奉献，绝不是以取悦“粉丝”为目的，他们的心灵也不会因功利世俗蒙垢。

此书写著名作家的散文比重较大，既有老一辈的作家、学者、诗人，也有后辈的中青年作家群。培禹与作家浩然的交往很多，感情深厚。《岁月尘封不了他的名字》一文，又一次用细节琐事展现出浩然的闪光品格。在怀念乡土作家刘绍棠的文章中，作者引用了刘绍棠的那句深情的话：“如果我的名字与大运河相连，也就不虚此生了。”这是肺腑之言，作家就应该与人民大众呼吸相通，与祖国的河山大地紧密相连，才能够使自己的文学生命更趋于饱满与成熟。刘绍棠曾在北京二中读书，而李培禹与我都是北京二中的学生，另一位北京二中出身的作家韩少华，也是我俩钦敬的恩师。韩老师高洁不污的士之风范，决定了其散文作品的艺术魅力。有人称北京二中是“作家摇篮”，其“摇篮曲”即是追求做人与作文的统一，它深刻浸润着一代又一代学子的心灵。

德国作家托马斯·曼说过，我们应当明白，一切生命都有着复杂的精神特性，所以慎用“站队”思维来判断人，不要轻易将人物脸谱化并给人贴上各类标签，而不去剖析每个人复杂又微妙的灵魂。培禹的人物散文之所以有品位，就是因为他的笔触能够深入这些名家的心里。培禹的文字亲切平易却耐人寻味，擅长用充满情趣的生动细节来表现人物，例如《九轶漫画家的传奇人生》中，记叙漫画家李滨声的睿智性格，一个又一个风趣幽默的“段子”，读起来让人忍俊不禁。老人的一生就好似一部丰富多彩、诙谐幽默的厚重大书。《为一位散文家写一篇散文》在艺术结构上颇有独特新意，作者与韩少华老师交谊甚厚，他也是最早得知韩老师辞世消息的人之一，心情悲恸，万端思绪，立即草拟《著名散文家韩少华去世》的新闻稿。散文里嵌有这则消息，一段消息文字后又信笔抒发其回忆：他与韩老师的初次见面，他在韩老师家中成为“学生座上客”，他向韩老师一次又一次求教……一幕幕往事在记忆里闪现，泱泱真情弥漫于文中，此文的篇幅不长，其文笔犹似明代散文家归有光笔墨，每以一二细事见之，却是字字挚情。作者写作家梁衡，“梁衡先生是一本大书，他在新闻、文学、哲学、教育、管理、绘画等多个领域取得的学术成就和建树，不是一篇文章能够概括的”。文中有一个感人的细节，梁衡纪念张闻天的作品原发在《北京文学》上，培禹读了非常感动，决定在自己主持的《北京日报》副刊整版转载。他编辑好后给梁衡打电话，梁衡问，有一段我写作时忍不住流泪了，这段保留了吗？培禹立即答：“保留了！”因为他“反复阅读原文，思绪随着作者波动，读到泪水难抑的段落便用笔画出来”。编者与作者心灵相映，转载刊登这篇重磅文章后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，各大网站纷纷转发，读者好评如潮。

《留恋的张望——副刊主编与文化名家》是一部值得看的好书。作者在书中呈现出诸多文化名家的肖像画，为读者们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。作者笔触真正深入了社会生活的内蕴，淋漓尽致写出了那些名人名家的风采与风骨，这也是对人生对人性的挖掘与思索。李培禹的人物散文独树一帜，有着独特又成熟的艺术风格、生动朴实的叙事、清新温婉的笔致、蕴藉含蓄的情思，犹如一道道潺潺溪流，流淌出洗涤人们心灵的优美文章。

来源：人民日报出版社